巴黎美术学院留校作品
【那时·宣传画】
《我们走在大路上》
作者:潘世勋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65年版
@东方红里83号:《我们走在大路上》是油画家潘世勋于1964年刚刚结束近十个月的西藏生活实践之后创作完成的,该作品在当年的第四届全国美展中获得好评。作者描绘了一群年轻的藏族修路工人在放工途中边走边唱的场景。其中的几位藏族青年女工肩扛铁锹,步伐有力。饱和的色彩和强烈的明暗对比营造出雪域高原的明丽色彩和光感,灵动的笔触和大色块的运用使作品浑厚有力,充分彰显了新西藏建设者们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精神面貌。潘世勋作为中国现实主义油画道路上的一位重要实践者,一直以作品反映时代、表现生活、讴歌人民。在这件具有鲜明时代特征的作品中,他成功地塑造了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藏族青年劳动者形象,为中国现代美术史留下了一件极为重要的西藏主题绘画作品。2020年7月1日,该作品在中国美术馆“崇高的信仰——中国美术馆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9周年美术作品展”中展出。
《我们走在大路上》局部
《我们走在大路上》局部
《我们走在大路上》局部
《我们走在大路上》局部
《我们走在大路上》局部
《我们走在大路上》局部
《我们走在大路上》版权图
【资料文摘】潘世勋与《我们走在大路上》
(艺术家介绍·潘世勋) 1934年生于吉林省吉林市。满族。1955年考入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先后师从吴作人、王式廓、董希文、艾中信等教授。1960年以优异成绩毕业于该系吴作人工作室并留校任教。1984年?1986年由国家文化部选派到法国巴黎美术学院进修,并游历欧洲各国。历任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助教、讲师、副教授、教授和油画系主任、绘画技法材料工作室主任等职。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油画学会理事。享有国务院颁发特殊贡献津贴荣誉。创作以油画为主,多高原人物风情题材。油画之外亦涉猎书法金石和水墨作品。〈作品介绍〉从1960年起,潘世勋先生曾先后十数次深入西藏地区体验生活,创作了一系列表现西藏风土民情的作品。在《我们走在大路上》这件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的油画作品中,他以藏族青年筑路工人边走边唱的群像,表现了参加社会主义新西藏建设的藏族人民朝气蓬勃、热情高涨的精神面貌。虽是写实的画风,却注意运用笔触,注重画面色彩的节奏变化,同时以强烈的明暗对比,表现了青藏高原上清新的空气和充足的光照。画家着意塑造的几位藏族青年女工的形象,以及他们那坚实有力、充满动感的步态都充分体现了此作品所要表达的时代主题,并令人想起当年流行的那首同名的歌曲:“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中国美术馆》:潘老师,我们知道您从上世纪60年代起已经十数次深入西藏了。当年西藏为什么会吸引您走进去并且成为您创作题材的选择?潘世勋(以下简称“潘”):其实,我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就不是一个猎奇的画家,在艺术观念上比较保守。我从没有想过画西藏,因为印象中西藏是一个很神秘甚至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1960年我还是美术学院五年级的学生,在油画系吴作人先生的工作室(后改称第一画室)学习。1960年上半年正准备画毕业创作,打算画北方农村生产活动的题材,草图已经有了,吴先生都已经拍板了,突然有一天学院通知我让我去西藏。
《中国美术馆》:是政治任务吗?潘:是的,1959年西藏平叛结束。1960年北京要组织一个“首都人民慰问团”到西藏去,去的班底是中国青年艺术剧院的演员,带了一个剧就是《降龙伏虎》,去做演出慰问。那个戏当时很有名,表现“大跃进”人定胜天的思想。当时不知什么人提议:既然有这么一个机会去,也应让几个画画的去感受感受。大概是北京市委找到美院,美院当时从青年教员和高班学生中一共选拔了6个人:赵友萍、宋秀英(宋韧)是青年教员,张丽、陈谋、杨鹏和我是毕业班的学生,美术公司还派去了一个萧肃。到了西藏以后,主要活动就是演出,人手不够,就把我们这些画画儿的也拉去跑龙套、干装台。除拉萨外,还到后藏、山南、林芫等不少地方演出。 “青艺”的演员和导演跟我们画画儿的不一样,演完戏就玩桥牌什么的,画画儿的总还想要接触点社会,想跑到街上去看看。那个时候西藏情况还不是很平稳,怕出事,不许自由行动。我老偷空去街上闲转和画速写,因此几次挨批评,另外几个人胆小守纪律,所以常常是我一个人偷偷跑到街上去。那个时候还能看到以前农奴制时的情况:街上常见帐篷户、穷困的牧民、沿街乞讨的乞丐,他们“鹑衣百结”的破衣服,吃发霉的糌粑??印象很强烈,但无法更深入体会。在西藏前四个月主要是演出,没有机会画画,幸运的是最后两个月所有人都以“工作队员”身份到日喀则地区参加民主改革工作。工作队员都住在贫苦农奴家里,我当时就在一位叫拉巴顿珠的农奴家,在一间堆牛粪的小屋里住了两个月。那个时候规定不许画画,但我还是偷偷地画了一些速写。
记者:这个时候的西藏给你的感受是什么?潘:这次因参加社会调查,听农奴诉苦,才真正了解和感受到农奴制时代农奴的残酷遭遇。最下层最穷苦的农奴藏语叫“郎生”,生来就是奴隶,完全没有人身自由,没有任何人权,且祖祖辈辈是奴隶,跟美国原来的黑奴是一样的。农奴对贵族不仅要绝对服从,任凭打骂驱使,不能反抗。见到贵族除了恭敬行礼,还要“瞠目吐舌”,舌头伸得非常长来表示敬畏,对领主和官员讲话还要使用专门的敬语。他们就是生活在这么一种千百年的精神压迫之中。我们刚下去的时候,农奴将我们也当成“崩不拉”(官员),一开头和他们说话,他们只用“是、是、是”来回答。后来一起生活了两个月,觉得我们是真心对待他们,说话才不吸气吐舌了,到最后也能跟你打打闹闹开一个玩笑。他们这种精神面貌的变化在当时是我感触最深的。
《中国美术馆》:带着这种深深的感触,您就开始了《我们走在大路上》的构思吗?潘:不是,那年回来先画了组画《翻身曲》。1960年6月回到北京,正赶上北京市美展要开幕,离交画只有五天时间。五天时间画什么呢?我想来想去,还是画我亲自感受到的老百姓从奴隶变成主人,变成正常人这个历史性变化。画油画来不及,所以我就画了素描组画。当时一共画了四张,是用四天画成的。第二年我又补画了播种的那张,《翻身曲》那张是在西藏时就有所构思的,画的就是我的房东一家人欢乐下地参加生产的情况。但我觉得画几个人下地劳动没有什么意思。有一天我在路上看到一个放羊的人迎面走过来,赶着一群羊,吹一个笛子,他的衣服穿法有些怪,因为西藏天气一天内的温差特别大,早晨起来很冷,出了太阳的时候很热。当时那个人把袖子都褪下来,从领口出来两只手拿着笛子吹,这个形象当时觉得很动人,我就记在一个笔记本上了。后来我就把他加到下地劳动的人物组合里面,成为《翻身曲》主要的画作。这张画虽然画得比较仓促,来不及仔细推敲,但还是受到很多好评。主要因为画的都是我非常熟悉的人,故能真切感人,并且处理上也超越一般的风景画角度,多少反映了一种时代的变化。可惜这组画的原作现在只有一张在我手里,就是播种的那张,其他的当时由北京市美术家协会收藏了,后来他们借展借丢了,我现在保留的只是照片。
《中国美术馆》:那从1960年的《翻身曲》到1964年画《我们走在大路上》,其间您又做了哪些准备呢?潘:第二年,也就是1961年春天中国美协组织董希文、吴冠中等到西藏去写生,最早的名单当时有我,后来系里说我刚毕业应该上课,临时换了邵晶坤。那个时候中央美术学院有一个好处,油画系教员可以轮班进修,特别是我们年轻的,基本上教一年再进修一年。一直到1963年我跟系里提出,我还想上西藏,我不愿意在课堂上进修画人体。又找到美协华君武同志,他说,你找一个伴儿,美协可以支持。找了半天谁都不去,最后戴泽先生愿意跟我一起去。当时是华君武特批的,去一天补助我五毛钱伙食费。那时我们计划在西藏呆一年,由川藏公路入藏。从成都到拉萨就走了15天。我们在拉萨停了一段时间,又到山南地区和所谓“麦克马洪线”的边防各呆了近两个月,最后选定日咯则地区萨迦县的一个小村子,共住了四个半月。在那里我们除了画画还参加基层工作,也参加劳动,我还天天学藏文,并写了两大本十几万字的笔记。有人说我干的不全是画家干的事儿,因为我不但记录民风民俗,还搜集民谣民歌以及藏袍的剪裁法、房屋的营造法式等,可惜这些笔记在“文革”的时候都被烧掉了。我当时打算认认真真了解西藏,甚至还考虑在西藏呆下去。但是我们没有呆到一年,到第10个月的时候一个电报把我们催回来了,说是中宣部决定要在北京电影制片厂和中央美术学院搞试点进行“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所以当时好多想画的没有画,有不少想法还没做,到现在还有许多遗憾。比如我当时跟西藏三大印经院之一的日喀则纳塘寺说好了,由我们出灯油费,请他们将所有的佛像版画印成三套,我打算给美协一套、美院图书馆一套、自己留一套,因催我们回来也就没有去拿。“文革”中这个寺庙成了一片瓦砾,经版全烧了。1963年9月底回到北京赶上第三届全国美展要开。我计划有好多题材要画,当时的文艺风气是提倡表现新气象的。我想到我们从拉萨回北京的时候,看到拉萨正在修路。拉萨以前虽然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城市,但没有柏油路,甚至没有一条像样的土路。过去达赖要出行,也是要临时用黄土铺街。在布达拉宫前或者是在八角街弯,也到处都是泥潭、沼泽、垃圾、随地的大小便,脏极了。为修路招了很多民工,这也算是第一代西藏的工人阶级了,其中也有大量女工。西藏人劳动的时候都唱歌,打场有打场的歌,割草有割草的歌,挖渠有挖渠的歌,他们有一起劳动的习惯,一起参加修路更是唱得欢,给我的印象挺深的。所以我回来就想先画这张吧,最早起名叫《新路》,觉得不太好。当时有一个流行的歌叫《我们走在大路上》,我就把这个歌名作了标题。那次第三届美展是分展区的,我们华北展区叫这个题目的画儿就有三张,因为这个歌在当时很流行,是写得很好的,主要是很能反映当时中国人意气风发的面貌,和西藏农奴翻身解放的心情也是合拍的。
《中国美术馆》:这张画画了多长时间?潘:从起稿子到完成只有15天时间,也画得很紧张。我当时在拉萨并没有画修路工人的速写,那种热烈的场面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画上还是根据原来村里接触的一些人的印象创作的形象,主要靠记忆匆匆忙忙画的。那台压路机我在北京找了半天,因为在西藏见到的压路机印象中很好看,在北京找了几个工地都找不到那样子的,后来在一个工地看见一台差不多的样子,是绿色的,不入我的画儿的色调,我就把它改成红色的了。画的时候主要还是想画人的精神面貌,而不是叙述事件。因为时间短,很多地方画得不太考究,左边那个人就画一遍,脸还没认真画呢,就到交稿的时候了。这张画儿只是我一系列创作计划的开始,遗憾的是画完之后就开始“社教”,接着就开始“文化大革命”了,连着十年再也没有画。一直到80年代,1981年才又开始有机会再去高原。今天来看,我画这张画儿还是有感受、有激情的,但艺术表现上还没有做到深入的推敲,有几个形象因缺少写生素材画得不够深入,但味道还是对的。大概就是这么一个过程。
《中国美术馆》:您画的是筑路工人,为什么选择了女性作为画面的主角?潘:因为西藏妇女过去确实是倍受苦难的,但她们都很能干,能忍辱负重,但也很乐观。我觉得选择画她们更加能够突出西藏的变化,中间那个妇女形象虽然加了些理想的成分,但是,总的来说,这张画的气氛还是真实的,没有虚构做作的东西,因为生活本身就很动人,包括西藏的那种阳光灿烂的感觉。
《中国美术馆》:后来这张画在“文革”以后多次展出,您看过吗?潘:我看过,这张画损坏得不太厉害,这是得益于画布做得好。当时美院有一个叫梁运清的老师,1962年他从德国留学回来,学了一套用干酪素做画布的方法,我用他的办法做了这张画布,吸收性比较强,这种方法对稳定画底子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中国美术馆》:您在创作的时候有没有经典作品的参照?潘:没有。应该说我们那个时候油画水准不高,见到国外的东西也不多,只有一些俄罗斯的东西。我画这张画时主要受到吴作人先生、王式廓先生等人的影响,强调生活体验,凭感受画画。那个时候不特意于艺术表现,技法也不太讲究。受他们的影响,画画主要从心灵感受出发,手法是第二位的。当然当时也就是竭尽所能来画,首先要画像、画生动。像关于色彩问题,吴先生最不主张学生模仿他的手法,问他色彩规律是什么?他就说出四个字:“各得其所。”所以我们当时就是拼命把画儿画得“各得其所”。同时吴先生主张艺术要朴素、要含蓄,他不喜欢过多地玩弄技巧和手法语言,我受他的影响一直追求一种平淡天然的创作道路。当时艺术创作能做到“准确”、“鲜明”、“生动”,就是上乘了。
《中国美术馆》:在“文革”以后,很多画家也去画西藏,也有画得很有名的,像陈丹青、孙景波等。您对比一下他们20年后画的西藏,和您画的西藏有什么不同?潘:他们表达得很好,像陈丹青,我很佩服这个人的才华。他入学考试是我监考的,他一天画了四张草图,给我很深的印象。老实说他对西藏的了解没有我深,他也没有深入牧区。但是他这个人非常聪明,有非常敏锐的观察力,对形象很敏感。他就坐在拉萨街上看,抓住的东西是很准确的,很有艺术感染力。因此我就很遗憾,他很快去了美国,如果再继续画几年西藏,一定会出现更好的作品。当时我还跟他谈过,但是他当时着急去美国,后来我听说他在美国还请人到西藏拍照片,但感受中断了也就没法再画。孙景波画藏区也是很成功的,他画西藏的孩子是挺到位的。我比他们机遇好,赶上西藏社会制度大演变的时期,一个画家能有这样一个“时代之遇”也是一种幸福。现在有一些青年人画西藏完全是出于猎奇,我是不太赞成的。我在西藏有很多感触,但也有一些东西我不画,比如对西藏宗教。我认识不少西藏的高僧大德,当年和班禅一块吃过饭,但我觉得我对西藏宗教的东西领会不深,故至今敬而远之。另外,很多人将藏族劳动人民画得都很凶、很野蛮,我的理解不是这样的。藏族人其实都老实巴交透了,特别是农民,对人很忠厚。很多人画的藏族人满脸横肉、满脸褶子,先不说从审美上怎么去谈,从生理上就不对头。藏族人的身体结构和内地最大的差异就是皮下脂肪厚,毛孔比咱们内地人少30%,所以藏族人没有大胖子,也没有瘦骨嶙峋的人,老人出现皱纹也不是满脸碎褶。第二个问题是西藏特殊的风俗。前两年我还跟吴长江去西藏,都是去五六千米的牧区,我到那儿完全适应。我的一个经验是西藏人吃什么,我吃什么,糌粑、酥油茶、生肉我都喜欢吃,后来发现在西藏吃当地的食物就不容易有高原反应,你喝多少水还是渴的,还心慌心跳,但是多喝酥油茶就没事儿,这是我在高原多少年的经验。服装也是这样,我到西藏也常弄套藏袍穿,它方便,藏族人天热了把外衣往腰上一缠,晚上一蒙头就睡觉了。现在很多人不理解藏袍的特点,也没有穿过,所以画藏袍总画不舒服。
《中国美术馆》:仅仅都把藏袍当成画面里的一种符号。潘:有人画藏族人背水,我说他没认真看见过藏族背水,画的那种背水的样子,裤子全都要湿了。高原人背任何东西都不是贴在背上的,水桶的底部顶着腰,中间是悬空的,很多人画的都不对。因为他没有背过水,那样背你根本没法走。美院有一个研究生在毕业创作中画了一个藏民用酒器洗手,那种酒器是专用于招待客人敬酒用的,很贵重,不能用来洗手,他觉得好看就画了。像这些东西虽然是小节,但是作为写实艺术,小节也要注意到。你搞抽象是另一回事,搞写实就得面临这样的细节问题。现在不少画家是作为旅游者的身份在画西藏。靠一张小照片就画一张大画,画得热热闹闹的有,但是真正有分量的确实不多。所以我觉得在陈丹青之后这些年画西藏画得好的作品就显得少了。我对现代的绘画不排斥,但是绘画里边这种表现自然、表现社会、表现人的部分还是要发展、要进步,这种画往抽象走,就会走入不归之路。你搞风景慢慢走到所谓山水抽象,这个很自然也没什么大问题。但表现人物、反映社会还得讲究真实,还得有真实感受。我在欧洲呆了几年也在痛苦地思考,我是赶上了所谓的前卫艺术末班车的,但是我想了很久,决定还是不改弦更张,就是因为当年有一些感受扔了太可惜,当然只是我个人的选择。所以我现在不教学也感到很好,因为要教的话有些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教。
(采访编辑:朱亮 文字录入:高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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