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罗伦萨美术学院中国招多少人

天蓝海阔

未婚夫把漂亮小姐姐抱在怀里，当着我的面亲嘴。

我痴傻地站在一旁：「你们在做什么啊？」

厉璟不慌不忙地解释：「亲嘴。不过是加深友情的一种方式罢了。」

我懵懂地点头。

他嗤笑道：「小傻子，这么好骗！」

只是后来的一天，他一脚踹开储物间的门，目眦欲裂。

「你们抱在一起干什么？！」

我舔了舔唇，腿软得站不住：「你果真没骗我，我跟秦老师的友情已经很深很深了呢！」

小姐姐依偎在厉璟怀里，身体轻轻颤动。

厉璟的吻一下一下啄在她艳丽的唇上。

众人起哄：「厉少，玩儿这么大？你未婚妻还看着呢！」

厉璟瞥了一眼懵懂的我，嗤笑出声：「她一个傻子懂什么？」

小姐姐呼吸不稳地问：「那个小孩，就是你传说中的未婚妻？」

厉璟有些不耐烦：「不用管她。」

「她怎么直勾勾盯着我？怪瘆人的，她会不会突然挠花我的脸？」小姐姐瑟缩了一下肩膀，「厉少，算了吧，欺负这么个小傻子，我良心不安。」

她理了理凌乱的衣服，从厉璟腿上滑下来。

厉璟烦躁地扯了扯衬衫衣领，冷冷地看向我：「蒋橙栀，你得逞了？开心吗？」

我怯怯地指了指他艳色的唇，好奇地问：「我也能跟你亲吗？」

众人忽地笑开：「不会吧，厉少？这种绝色放在身边，你都没碰过？」

厉璟脸色不虞地挑眉：「再漂亮有什么用？你对着这么个傻子，能下得去口吗？」

众人听罢，不免惋惜：「真是可惜了这张脸蛋儿、这副好身材。」

厉璟朝我勾勾手，我乖乖上前。

厉璟捏起我的下巴，缓缓挑起：「听着，蒋橙栀，亲嘴加深的是友情。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们之间没有友情，所以，不能亲嘴。」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我乖巧地点头，为自己能一遍听懂他的话而窃喜。

「厉璟，我懂了。」

看，我也没那么傻吧。

可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笑得更狠了，有的人眼泪都飙出来了，疯狂地拍着桌子怪叫。

「厉少，真有你的！」

「这是遛傻子呢！」

厉璟嗤笑道：「她的智商都没有一条狗高，遛她还不如遛狗呢！」

我不懂他们在笑什么，一个个脸都变了形。

我静静地歪头看向众人。

2

十八岁时，一场车祸，让我失去记忆，变成傻子。

妈妈受不了刺激，心脏病发，离我而去。

爸爸娶了新的妻子，换掉电话，唯恐被我缠上。

爸爸说，我跟厉璟是相爱多年的情侣，现在他理应对我负责。

「他是你未婚夫，要管你一辈子，你有事找他。」

从此，爸爸再也没有出现过。

厉璟有时候脾气很差，失控地朝我发火。

「蒋橙栀，凭什么呢？你们蒋家不要的累赘，凭什么扔给我？」

我红着眼，小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我好怕他也不要我，因为除了他，已经没人要我了。

3

厉璟请了朋友来家里聚会，他们喝了好多酒。

我好饿，去厨房找保姆。

阿姨指着我的鼻子数落：「我今天要招待那么多客人已经够忙了，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见？要是出了岔子，你个傻子负担得起吗？」

我吓得一颤，揪着衣角嗫嚅：「可是我好饿。」

阿姨不耐烦地推开我：「去去去！别碍事！」

4

出了门后，我才发现外面下了雨。

可是房门从里面锁上了。

我拼命地拍门：「厉璟，下雨了，给我开开门。」

里面的笑声更大，但是没有人来开门。

厉璟隔着门喊：「蒋橙栀，你最好死在外面。」

我小心地趴在门上：「厉璟，雨太大了，我找个地方躲雨。你不要喝太多酒啊，会不舒服的。」

我冲进雨里，抱头沿着河边跑。

远远望见一座三层的玻璃房子。

这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漂亮的一座房子？

那房子前面有玻璃雨棚，我没多想就冲了过去。

没想到，雨棚下竟然有一只流浪猫。

它趴在一个温暖的纸壳箱里。

天色已晚，淋了雨，我身上有点凉。

我抱了抱胳膊，心生羡慕：我要是能钻进这个纸壳箱该有多好。

二楼有人拉开窗户，朝着纸壳箱丢了一根火腿肠。

它还有人投喂？

它怎么这么命好？

我好羡慕它。

流浪猫慢条斯理地把火腿肠叼回纸壳箱，优雅地小口小口吃。

我的肚子咕噜噜响。

向流浪猫凑了凑：「可以分给我一半吗？」

它没搭理我。

可我真的好饿。

所以，我动手抢了火腿肠。

流浪猫瞬间炸起毛，龇牙朝我扑来。

我攥着火腿肠，扭头就跑。

却不小心撞进一个坚硬的、散发薄荷味道的怀抱。

是个长得十分好看的男人，眉眼疏冷，高挺的鼻梁上架了一副银边眼镜。

眼镜框在路灯下闪着冰冷的清辉。

就像这个男人的气质，好冷，好远。

男人稍微趔趄了一下，很快站稳，扶住我的肩膀。

「大花，回去。」声音低沉、凉薄，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流浪猫不甘心地喵了一声，爬回窝子。

我从男人怀里出来，将火腿肠一掰两半，递了一半给大花。

「给，说好的，你一半，我一半。」

男人幽深的眸子在我身上打量片刻，眉头微皱：「那是给猫吃的。」

我以为他不让我跟猫抢吃的，慌忙将火腿肠扔进嘴里，瞪着双眼，警惕地看向他。

男人叹了一口气，拉开玻璃门：「进来吧。」

没想到这是个工作室，好漂亮啊，像是一座艺术展馆。

里面有很多人来来回回地忙碌。

他们见到男人都礼貌地打招呼：「秦老师。」

「秦老师，从哪儿领了个小孩？」

「这小孩的眼神怎么直勾勾的？是不是……」

有个卷毛姐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男人面无表情，没有回答问题，只是说：「有多余的衣服吗？给她换一件。」

「有，我去拿。」

那个叫「秦老师」的男人，让我在他办公室换衣服，他走了出去。

以前我穿的衣服都是保姆阿姨买的，肥大，耐脏。

这是我第一次穿紧身的裙子。

勒得身体凹凹凸凸的，很奇怪，很不自在。

我不敢出去，在这间办公室里四处打量。

过了许久，卷毛姐姐开门进来：「换好了吗？」

她一抬头，眼神惊艳地在我身上扫了一遭，笑了：「单看脸，还以为是个小孩，原来是个长成了的小妖精。」

可是，待她看到我手里的笔时，眼睛立马竖了起来。

「啊！你这个傻子怎么可以动秦老师的作品？他从来不让别人碰他的作品！秦老师好心收留你，你怎么恩将仇报呢？！」

我慌张地后退，惊恐地看向暴怒的女人。

「等着秦老师发火吧！他一发火，全工作室的人都要跟着遭殃！早知道就不应该收留你！」

刚才，我见架子上有一幅没有完成的画，手痒，就添了几笔。

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找厉璟告状，厉璟知道后肯定更生气了。

刚才的男人听到动静走了进来，面无表情：「怎么了？」

卷毛姐姐伸出手愤怒地指着我的鼻子：「秦老师，这个小傻子动了您的作品！」

男人眉头一皱，明显不悦。

他走到画作前，久久没有反应。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求求你不要告诉厉璟，好吗？」我小声啜泣。

惶恐不安。

卷毛姐姐冷哼：「小傻子，你知道秦老师的一幅作品值多少钱吗？必须联系你的家人，赔偿我们的损失！」

「对不起……」我哭得更凶了，眼泪擦都擦不完。

男人却突然转过身，冷沉的眸子里似乎有一抹微不可察的光亮。

「她不是小傻子，她是天才。」

5

秦老师说，那幅作品他创作了很久，但是总觉得有哪里不满意，所以迟迟未交稿。

「可是你的那几笔有如神来之笔，让我的画立时有了灵魂。」

他是这么说的。

还没有人这么夸过我呢，我有点脸红。

「不用找家长了是吗？」我怯怯地问。

每次被找家长，厉璟都要发好大一通火。

男人摇摇头：「不用。」

卷毛姐姐笑着问我：「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蒋橙栀。」我嘿嘿笑。

「蒋橙栀，你学过画画吗？」姐姐又问。

「爸爸说，我以前学过的，本来还要出国学习呢，可是出了车祸以后……」我局促地抠着裙边，「以前的事我都忘了。」

秦老师若有所思，许久后开口：「你要是愿意，我可以教你画画。」

「真的吗？」

我是很喜欢画画的。

可是厉璟说，我每次都把颜料弄得到处都是，他就把我的所有画具收了起来。

他说：「求求你了，蒋橙栀，你已经给我添了很多麻烦了，麻烦收起你的所谓爱好吧！别搞笑了，傻子能有什么爱好？」

秦老师朝我伸出手，声音低沉。

「我姓秦，秦殊。」

冷淡疏离的眉眼，此刻仿佛会染上一些颜色，没有那么拒人千里了。

旁边的哥哥姐姐全都友善地点头，示意我接受。

我战战兢兢地握住他的手：「谢谢你，秦殊。」

大家全都笑开：「你该叫他『秦老师』的。秦老师是享誉世界的青年画家，多少人求着他能指点一二，你是他收的第一个徒弟。」

秦老师让人给我拿了好多吃的。

我非要坐到外面的雨棚吃。

「外面在下雨，还有蚊子。」卷毛姐姐说。

「可是，厉璟要是来找我，会看不到的。」

「厉璟是谁？」

「他是我的未——」我想了下，忙咬住嘴唇。

厉璟不让外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他说跟我这样的傻子订婚，是很丢人的一件事。

「哥哥，他是我的哥哥。」我改口说。

卷毛姐姐点点头：「好吧。」

「我出去啦！我要当着那只大猫的面吃！馋它！它要是问我要，我就给它，因为我比它大方！」

卷毛姐姐笑了：「真是心思单纯的孩子。」

秦殊眸光微动，却又很快恢复了一脸淡漠。

他好像话很少很少。

除非必要，不开尊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完全黑了，工作室的人都要下班了。

可是厉璟还没有来找我。

卷毛姐姐问：「你家住在哪儿？要不我送你回去。」

我开心地跳起来：「好啊！我家住在……住在……」

我伤心地耷拉下脑袋。

我忘了厉璟家在哪儿了。

我怎么这么笨呢？

我真是太没用了。

我拿出电话手表给厉璟打电话，可是他那边直接挂断。

嘴里的零食，瞬间也不香了。

拿着车钥匙正要离开的秦老师，脚步顿住。

「你们先走吧，我陪她等会儿。」

秦老师搬了张椅子过来，修长的双腿交叠，坐在昏黄的路灯下，像是一幅画。

他拿着一本图册认真研读，安静不语。

侧脸轮廓深邃，线条凌厉。

那副银边眼镜，此刻中和了他身上的戾气，显出几分斯文俊美。

我跟大花一样一样地分享零食。

后来大花熬不住，躲回窝里睡着了。

我就蘸着雨水，在地上画画。

秦殊见我画得有趣，就放下图册，静静看我画。

「蒋橙栀，你的构图很有意思，没有教条约束，自成一派。」他突然说。

「看我给你表演一个。」我很是嘚瑟。

我弯着腰，倒腾着小碎步，在地上画了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这是什么？」

「房子。」

「为什么画房子？」

「因为……」我托着腮帮，满心希冀，「有了房子，下次被赶出家的时候，我就有地方躲雨了。厉璟也知道去哪里找我。」

秦殊脸色一怔。

他好像不太会安慰人，僵硬地开口：「下次被赶出家，可以到老师这里来。」

他看我心情不好，也捡起一根树枝。

「让我想想，我们小橙栀的房子里还缺点什么？画室要不要？」

我疯狂点头：「要，大大的！」

「床要什么颜色的？」

「橙色！」

「再来个零食柜？专门放你喜欢的零食？」

「好好好！你来我家玩的话，我会跟你分享。」

……

后来我才知道，那晚秦殊说的话，赶上他一周的量了。

最后，我困极了，就伏在他的腿上睡着了。

他将西装外套盖在我身上，是清爽的薄荷味道，很好闻。

我睡得很是香甜。

梦里，我住在今晚设计的房子里，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儿。

6

我是被厉璟的声音叫醒的。

我就知道，他酒醒了就会来找我的。

他不会不要我的！

我跑着扑进他怀里：「厉璟，我好想你。」

厉璟不悦地将我推开：「蒋橙栀，你忘了我定下的规矩？」

厉璟说，有外人在场，让我跟他保持距离，更不可以抱他。

可是我刚才太激动，竟然忘了。

我拍了拍愚笨的脑袋，从他怀里跳出来。

「对不起，厉璟……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蒋橙栀，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做什么？」

我红了眼，不敢顶嘴，乖乖地站在一旁。

厉璟不耐烦地转移视线，却在看到秦殊时愣在那里。

「你是……秦殊？」

秦殊坐在白色折叠椅上，普普通通的一张椅子，被他坐出了时尚广告的质感。

他姿态放松，却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场，不怒自威。

「你认识我？」依旧是冷淡疏离的语气。

厉璟脸上堆起笑：「你可是一中的传奇人物，但凡一中毕业的人，哪有不认识你的？」

「哦。」秦殊慢条斯理地点点头，「你是蒋橙栀的哥哥？」

厉璟本能地将我推远，好像沾上我是一件令他十分耻辱的事情。

「不是亲的！顶多算是邻居，她家里人不要她了，我只是代为照顾她一段时间。」

他擦了擦手，讨好地说：「我叫厉璟，跟你一级的。」

秦殊微微扬眉，试图回忆。

厉璟尴尬地笑笑：「你不认识我也正常，我成绩一般，你又总不在学校。」

秦殊面无表情，没再说什么。

「那，我把蒋橙栀带走了。她车祸后，就变傻了，让您见笑了。」

厉璟拽着我的腕子向前。

我偷偷回头看秦殊。

他手插裤兜，站在如洗的月下，眉眼冷淡，身形颀长。

见我看他，他抬起修长的手，朝我轻轻晃了晃。

「再见，小橙栀。」

「再见，秦老师。」我嘿嘿笑。

路上，厉璟兴奋地给朋友打电话。

「你猜我今晚看到谁了？秦殊！就是当年咱们那个叱咤风云的校草！

「对对，保送北大没去，出国学画画那个。

「他回国了，在寸土寸金的柳江河畔开了一家特别高级的工作室。

「明明是同一届的，可是我站在他面前，说话就紧张，他气场真的太强大了！

「是，以前只知道他的画很值钱，没想到现在自己开公司当老板了。

「嗨，还不是为了找蒋橙栀这个傻子？我有时真的很无奈，想必秦殊就没有我这种苦恼吧！能嫁给他的一定是名门出身的贵小姐，哪像我，这辈子被一个傻子缠上，甩都甩不开。」

说着，厉璟剜了我一眼。

我讨好地朝他笑笑。

他厌烦地转过头。

7

到家后，客厅的灯光洒下，厉璟发现了我身上的裙子，目光有一瞬的惊艳。

我拎着裙边转圈圈：「我好看吗？」

他点点头：「好看。蒋橙栀，你知道吗？以前你是一中的校花，你画画特别好，好多男生都喜欢你，可是你只喜欢我。」

我以前竟然是这样吗？

「那后来呢？」我眨着眼问。

「后来？后来你出了车祸，你妈妈心脏病去世，你爸爸娶了后妈，以前围着你转的男人全都跑了。我从人人艳羡，变成人人嘲笑。」厉璟苦笑。

「可是你没像他们一样不要我。」

「是。」厉璟叹了口气，语气无奈。

「可是蒋橙栀，你知道吗？我只是个正常的男人，会有七情六欲，喜欢争强好胜，有时又很虚荣。可是自从被你困住后，我的生活变成一团糟糕，看不到未来。」

「对不起……」我落寞地低下头。

厉璟摇摇头：「早点睡吧，别再给我闯祸了，好吗？」

第二天，厉璟要去外地出差。

「不去不行吗？」我扒着门框问他。

他正在收拾行李。

「蒋橙栀，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不用工作的。」

「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你？」厉璟惊诧地抬起头。

而后，扯唇笑了。

那笑容里，包含了好多复杂的情绪。

好像有惊疑、有嘲讽、有厌烦、有苦涩，还有很多。

我读不懂。

却控制不住地难受。

我应当是提了十分不妥当的要求吧，所以他的笑容才那么难看。

厉璟拉着行李箱出门。

「乖乖在家等我，我已经安排保姆照顾你了。」

我乖巧地点头。

可是，保姆并没有照顾我。

保姆阿姨嫌我是傻子，说我连告状都不会。

厉璟一走，她就跑出去打麻将了。

我饿了一天，实在受不了，就出了院子，沿着河边走。

我看到大花了。

它正在草地上追蝴蝶。

我蹲着看它玩了好久。

后来它玩累了，往回走。

我跟在它后面。

因为它有火腿肠，我可以求它跟我分享。

大花果然回到了它的纸壳箱。

我再次来到那座好看的玻璃房子前。

我悄悄趴在门上看，恰好与秦殊视线对上。

秦殊俊眉一挑：「橙栀，你来找我学画画吗？」

我点点头。

其实我很饿，但我不敢说。

我怕我说了，他也会觉得我是个成天只知道吃的废物。

其他哥哥姐姐都下班回家了，工作室里只有秦殊。

我说我很笨，可能学不好。

他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没有教我晦涩难懂的理论，而是放手让我画，在关键的地方告诉我可以怎么调色，还可以怎么布局。

我进入了一个忘我的境界，脑子里晕晕忽忽的，像飘在云端、山涧、小河上。

这种感觉很熟悉。

醉醺醺的。

带给我巨大无比的幸福与满足。

「小橙栀，你这么有天赋，你家里人为什么不早点给你请老师呢？」秦殊眼中流露出赞赏，惋惜地问。

我摇摇头。

厉璟能管我吃饭、睡觉，都已经是天下第一好了。

毕竟，连我爸爸都不要我了。

我怎么敢让他为我花钱请老师？

我在石头拱桥上画了一只猫，猫盯着水里的鱼，望眼欲穿，一脸渴求。

「小橙栀，你饿了吗？」

我疯狂点头。

「怪我，忘了问你。」

他泡了两包泡面，我们面对面地吃着。

「不好意思，工作室只有这个了。担心你哥哥来找你，否则，就领你出去吃大餐了。」

我两眼放光：「我哥哥今天不找我，他出差了，要两个星期才回来。」

秦殊站起来：「那还等什么？」

「走！」

我们把泡面扔在桌上，奔赴大餐。

8

席间，即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我却强迫自己小口小口地细嚼慢咽。

「不合口吗？」秦殊垂眸看向我。

我摇摇头：「很好吃。」

「那怎么吃得这么慢？」

「吃得太快，不优雅。」

「谁说的？」

厉璟说的。

他也曾带我出去吃过饭，可是因为我狼吞虎咽，惹得周围的人频频看向我们，厉璟觉得我丢人现眼。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领我出门了。

「小橙栀，饭要大口吃才香。去一边的文雅！先让自己肚子舒服再说。」

秦殊的声音依旧清冷，我却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温暖。

我紧紧盯着他：「可以吗？」

他点头。

于是，我风卷残云，不到十分钟就将桌上的食物解决干净，吃得肚子又鼓又圆的。

好舒服，好满足。

我舔了舔嘴唇，打了个饱嗝。

秦殊乌木般的眸子望向我，突然扑哧笑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他平日里脸上总是冷冰冰的，没想到笑起来这么好看。

像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我仔细辨认过了，那笑里没有一点嘲讽。

「看小橙栀吃饭，好有食欲。我已经好久没吃得这么痛快了。」他笑着说。

我嘿嘿笑。

原来吃得多也可以被夸奖！

在他这里，得到表扬也太容易了吧！

我还是记不起厉璟的家在哪里。

给保姆打电话，保姆关机。

所以秦殊带我回了他家。

「等白天我再带你回工作室，你哥哥来找你的时候就能看到。」他温声说。

晚上，他给我掖好被角，将要出去时，我急忙叫住他。

「秦老师！」

「嗯？」

「你过来一下行吗？」我朝他招招手。

秦殊不解地俯下身。

我支起身子，在他脸颊上迅速亲了一口。

秦殊神色微敛：「橙栀？」

「我哥哥说，好朋友就是要亲亲的。我们是朋友吗？」

秦殊抬手碰了碰脸颊：「是朋友，不过……」

我有点慌乱，小心觑着他的脸色：「是不是跟我做朋友，让你很没面子啊？不做朋友也没关系的，你不要有压力呀！你愿意教我画画，我应该知足的。」

「橙栀，你怎么会这么想？」

秦殊眸色倏地冷沉，他严肃道。

「蒋橙栀，你是个天才，是蒙尘的珠玉。如果你的才华被圈内的人看到，你知道会引起多大的轰动吗？」

他又为我掖了掖被子：「别多想了，跟你做朋友，我很荣幸。」

「嘿嘿嘿，我也是。」

我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真好，我蒋橙栀也有朋友了。

9

秦殊的工作室最近在筹备一个艺术品拍卖会。

工作室里的人都很忙。

每一件艺术品来了，秦殊都会将我拉过去细细讲给我听。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叮咚的溪水，冰冰凉凉，却又沁人心脾。

我惊奇地发现，记不住生活中大多数事情的我，对这些艺术品的信息却能过目不忘，很快就如数家珍。

秦殊说：「小橙栀，你是为艺术而生。」

我要帮着大家干活，卷毛姐姐说：「小橙栀，你陪秦老师吃饭就是大功臣一个，秦老师跟你在一起，愿意多吃几口饭了呢！最近对我们也宽容好多。」

秦殊没说话，见我看他，才点点头。

「谢谢小橙栀。」

我好开心。

来到这里几天获得的夸奖，比我记忆中加起来还要多。

我白天跟着秦殊去工作室，晚上跟着他回家。

厉璟一直没给我打电话。

他已经出差两个星期了，怎么还没来找我？

他会不会觉得我麻烦，所以不回来了？

晚上，我想他想得睡不着，用电话手表打给他。

他很讨厌我给他打电话，可我实在没办法了。

那边厉璟的声音压得很低：「蒋橙栀，谁让你给我打电话的？！你最好有重要的事，否则……」

我吓得心跳怦怦跳，眼圈瞬间红了：「厉璟，两个星期了，你还没回来。你还要我吗？」

说到最后，我的声音越来越低，带上一丝哽咽。

厉璟顿了下，声音柔和了许多：「我这边事情没忙完，还要过几天才能回去，你乖乖在家等我，好好听保姆的话，别乱跑。」

我正认真听着，话筒里飘来一个女人的娇俏声音。

「厉少，人家已经洗好了，你怎么还不过来呀？」

我有些黯然：「厉璟，你又交新的朋友了吗？你们会亲嘴加深友情吗？」

「对，是新朋友。蒋橙栀，我这边还有事，等我回去再说。」

说罢，厉璟迫不及待挂了电话。

我更睡不着了。

厉璟真厉害啊！

我只有秦殊一个朋友，可是厉璟有好多好多朋友。

想到我唯一的朋友，我有点惶恐，他会不会哪天不想跟我做朋友了啊？

不行，我们的友情需要加深一下。

10

我推开秦殊的卧室门时，他正坐在床头看书。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丝质睡衣，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露出半截白皙的锁骨，另一半掩在衣领的阴影下，多了分慵懒散漫。

我无端想起他白天教我的诗句：「春色满园关不住……」

下一句是什么来着，我给忘了。

厉璟告诉我，秦殊向来恃才傲物，性格傲慢又冷淡。

厉璟还说：「不过，秦殊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佛罗伦萨美术学院每年只在国内招寥寥几人，而秦殊那年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的。」

秦殊摘下眼镜放在一旁，更显眉眼深邃。

只是他的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小橙栀，这么晚了还不睡？」他问。

「我睡不着。」

我穿着他给我买的草莓睡衣，犹犹豫豫地走近。

难为情地说：「秦老师，跟我做朋友会不会让你很没面子啊？毕竟，你那么厉害。」

「怎么会？」他乌木般的眸子里晕着一层浅淡的笑。

「你会不会有一天不想跟我做朋友了啊？」

「说什么呢？」

「我总是忍不住担心。所以，我们还是加深一下友情吧，秦老师。」

「怎么加——唔——」

秦殊的话被我堵在喉咙里。

我的嘴唇压在他的嘴唇上，紧紧贴合。

他面色惊异，后背都僵住了。

我拍拍他宽阔的后背，轻声哄道：「秦老师，你放松点呀，成年人交朋友不都这样吗？」

秦殊的嘴唇看起来有点薄，没想到亲起来却很有弹性，像 Q 弹的橡皮糖。

我咬起来，松开，再咬起来，再松开。

怪不得厉璟喜欢交朋友，原来亲嘴这么好玩啊！

我还要继续玩，秦殊精壮的胳膊将我隔开。

「橙栀，快停下！」

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沉，像是结了一层寒霜。

可是他的脸上泛着一层潮红，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也很乱。

我正在享受，被他严厉地推开，瞬间委屈到落泪。

「你先别哭。」

秦殊烦躁地抚了抚额头：「告诉我，谁教你这么加深友情的？」

「我自己学的！」

「你学错了，这是不对的。」

「你不喜欢跟我亲是不是？」我红着眼问。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这是——」

「说到底，你还是看不起我，不想跟我做朋友。」

我哭得更凶了。

「你跟他们一样，觉得我是个傻子，跟我做朋友会让你没面子。」

「不是的，」秦殊有点词穷，「我愿意跟你做朋友，可是我们不能亲嘴。」

「不能亲嘴就是不愿意跟我做朋友！」

秦殊咬牙切齿道：「你这孩子怎么认死理呢？」

「我不给你添麻烦了，我现在就走！」

说罢，我从他身上跳下来，拉开大门往外跑。

「橙栀，外面在下雨，你这么晚去哪里？」

「不要你管！」我打定主意要走。

我们傻子也是有尊严的！

而且我们傻子跑得快！

可是，我还没跑出小区，秦殊就追上来了。

他穿着拖鞋，一瘸一拐，有些不复平时的狼狈。

他将伞举过我头顶，一把将我扯住：「橙栀，你别跑了，再跑我真的追不上了。」

「你不愿意跟我做朋友就不要管我！」

「我愿意跟你做朋友。」

「那你亲亲我。」

「我不能——」

我挣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跑。

秦殊又追出我好几百米，才追上。

「你别跑了！我亲！」他呼哧带喘地说。

我一听，立马乐了，噘着嘴送上前。

秦殊不情不愿地俯下身。

一接近我的唇，他就本能地向后退。

我不满地哼哼。

他无奈地重新靠近。

「秦老师，刚才是我亲你，因为我想跟你做朋友。」

「所以呢，祖宗？」他声音喑哑，上半身后探，随时想要向后撤离。

「现在是你想跟我做朋友，所以，你要主动亲我的嘴。」

秦殊面色一僵。

我抬腿要跑。

他一把摁住我的后脑勺，压着我吻下来。

「小橙栀，我彻底服了。」他恨恨地说。

「嘿嘿嘿。」

秦殊的呼吸越来越热，也越来越乱。

薄薄的睡衣下，身体热得像是刚摊出来的煎饼馃子。

「秦老师，你怎么这么热？」

「橙栀，可以了吗？」他声音里掺了丝喑哑与干涩，好像很难受。

「你咬咬我的嘴唇，很好玩的。」我给他提建议。

他没动。

我抬起脚踹在他小腿上：「你咬呀！」

秦殊抽了一口气：「小橙栀，我是正常的成年男人，你不要这样挑战我。」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刚要开口问，电话手表响了。

是厉璟！

11

如果是以前，我会毫不犹豫地松开秦殊的衣领接电话。

可是此刻感受着唇边的 Q 弹柔软，我竟有些不舍得离开。

电话持续震动。

秦殊直起身，指指我的手腕：「电话响了。」

「哦，嗯。」

我犹犹豫豫地接起。

厉璟的声音透着几分焦急：「蒋橙栀，保姆说你没在家？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我在交朋友啊！」我看着秦殊嘻嘻。

秦殊不嘻嘻。

他的脸色一言难尽。

用手背揩了下嫣红的嘴唇，神色别扭地转向一旁。

「这么晚交什么朋友？蒋橙栀，你有病吧？」厉璟语气很差。

每次我犯了错，他都用这种语气训我。

可是这次我没有犯错啊！

「厉璟，我没有病，我真的是在交朋友！」

「交朋友？」厉璟语结，「大半夜交什么朋友？你这个傻子，不会又叫人骗了吧？」

「秦殊，我的朋友叫秦殊。」我得意地笑。

厉璟都没交到的朋友，被我交到了呢！

「秦殊？」厉璟语气一顿，「你交的朋友是秦殊？」

「嗯哼。」

我还要显摆，秦殊却突然牵起我的左手，贴在唇边。

我一时忘了呼吸。

他，他是要亲我吗？

难道，他就这么想跟我做朋友？

下一瞬，秦殊对着我的电话手表开口：「是橙栀的邻居哥哥吗？」

原来是讲电话啊……

厉璟有几分激动：「你好，秦殊，没想到又见面了。」

秦殊冷淡地说：「也谈不上见面。」

厉璟匆忙点头：「对，我一激动说错话了，又因为蒋橙栀给你添麻烦了。」

秦殊看了我一眼：「没有添麻烦，她很乖。」

「给你打电话，是想问一下，橙栀的家人在哪里。我这里有点事情想跟她的家人谈一谈。」

厉璟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嘲讽：「家人？她的家人早就不要她了！」

秦殊眉心蹙起：「那你是她的监护人吗？」

「临时的，只是临时监护人。」厉璟急忙解释，「她亲爸都不要她了，我没有义务照顾一个傻子一辈子吧？」

秦殊不语，半晌开口：「行，我知道了。」

「欸——等会儿。」厉璟急色道。

「还有什么事？」

「秦殊，加个好友呗！」

秦殊眉头微蹙，有些不耐。

「我这边出差，一时半会回不去，蒋橙栀要是有事，还得麻烦你告诉我一声。」

「好。」秦殊语气无波。

挂掉电话后，秦殊一手打伞，一手牵着我往家走。

他的手掌温暖宽厚，可是他走起路来却深一脚浅一脚的。

不像平时那样优雅。

「秦老师，你拖鞋呢？」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刚才追你，跑丢了。小橙栀，你是兔子吗？跑得也太快了吧！」

「嘿嘿嘿。」我傻笑不已。

他忽然停住，严肃地望向我。

「小橙栀，你成年了吧？我还不想吃牢饭。」

「我二十二岁了！大家都以为我很小，是因为我长了一张娃娃脸，其实，我老～大～了～

我张开手臂，夸张地比画。

秦殊的眉眼像水波漾开，眸底却泛着心疼，他定定地看着我。

「这么可爱的橙栀，他们怎么忍心……」

12

回到家，秦殊冲了个热水澡后，却不放我去睡觉，非拉着我讲大道理。

「橙栀，交朋友，并不能亲嘴。」

我盯着他发梢的水珠：「你骗人。」

「接吻是情侣间的亲密行为。」

水珠落到他的锁骨上，砸出一片潋滟。

「大花也亲我，卷毛姐姐亲她儿子，他们是情侣吗？」

秦殊扶额：「好好好，我的话有漏洞。但是小橙栀，交朋友不只有亲吻这一种加深感情的方式，我们可以握手，可以拥抱，这些方式都可以的。」

细小的水流，钻进了秦殊的衣服里，向下，向下……

我捂着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秦殊叹了口气：「这样吧，小橙栀，以后我们不亲嘴，亲手可以吗？」

我眨巴着大眼：「手怎么亲？」

「你抬起手来。」

我疑惑地抬起右手，递到他面前。

秦殊垂眸，在我的手背印下一个克制的吻。

刚要撤离，我反手捏住他瘦削的下巴。

指尖在上面轻弹、摩挲：「嘿嘿，我捉住你了。」

秦殊的眸色在不知不觉中加深，喉结不自觉地滑动。

嘴唇翕动，声音又涩又哑：「小橙栀，你不能这么勾人。」

「啊？」

秦殊狼狈地逃跑。

不知道为什么，浴室里的水声，响了半宿。

13

终于到了拍卖会这天。

那天早上，大家都穿了正装，特别精神。

尤其是秦殊。

修挺利落的西装包裹住他比例傲人的宽肩窄腰，举手投足间透出与生俱来的矜贵。

卷毛姐姐对着他的背影偷偷吹口哨：「临城第一钻石王老五，瞧瞧这大长腿，瞧瞧这小翘臀，要是老娘再年轻十岁，高低得谈个这样的。」

秦殊让卷毛姐姐给我穿了一条黑色丝绒裙子，腰那里勒得很紧，我都不敢大喘气，生怕把扣子绷开。

卷毛姐姐在我的腰上摸了一把：「这么细？要是男人的手的话，一把就能掐过来吧？」

秦殊恰好路过，他脸色一沉，不悦道：「许老师，非礼勿言，橙栀还小。」

卷毛姐姐挑挑眉：「老板，你告诉我，她哪里小？」

说罢，她在我的屁股上拍了下，跑了。

秦殊的视线落在我的腰臀处。

就像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眸光一动，转瞬移开。

喉结轻轻吞咽。

卷毛姐姐回头笑：「我就说，没有男人能对小橙栀的身材无动于衷吧。」

秦殊一个眼刀扫过去。

卷毛姐姐在嘴上比了个拉链的手势，跑远了。

我不明所以：「秦老师，你为什么让我穿这么漂亮的裙子啊？」

秦殊神情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一件一件的艺术品被搬上展台，获得了或高或低的拍卖价格。

秦殊那幅被我添了几笔的画，拍出了两百万的价格。

卷毛姐姐说：「在活着的画家里，这属于天花板级别了。」

「能买多少根火腿肠？」我问。

「好几卡车。」

「太多了，根本吃不完。」

随之，一幅熟悉的作品搬上了展台。

咦？

那不是我在秦殊的指导下画的吗？

我的画也可以拍卖吗？

我惊疑地看向秦殊。

他向我点头：「是你的作品。」

拍卖师展开讲解：「这幅作品来自一名极具天赋的青年画家，她没有经过传统的艺术训练，每一幅作品的创作都是灵感的突然迸发。她以富于动感的线条和夸张的色彩，构造出一个纯真澄澈又离经叛道的世界。起拍价两万元，竞价幅度五千元。」

我不自觉攥起手，望向秦殊：「会有人喜欢我的画吗？」

秦殊眼神笃定：「我相信有。」

「万一没有呢？」

天知道，这是我的作品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呈现在众人面前。

我不知道怎么表达，但我希望有人能够认可我、喜欢我，因为一直以来我表现得太糟糕了，所有人都骂我是一个傻子，说我是谁沾上都倒霉的累赘，所以妈死爹跑。

内心深处，我也想得到那么一点点的承认。

即便是傻子，我也是想受到别人尊重的傻子。

秦殊拍拍我的手：「别担心，会有的。如果没有，我会花钱买下来，放在我的办公室，天天看。」

眼泪不知道为什么涌了出来。

我噘着嘴嘟囔：「那你别花钱了，我可以给你画好多，不要钱。」

秦殊笑开：「小橙栀，相信自己，也相信我专业的眼光。」

卷毛姐姐揶揄：「哎哟，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老板安慰人呢。没想到一向以高冷著称的秦冰山，竟然也会笑。」

秦殊没有反驳，只是微微向我点头。

他眼里有光，那光坚定、温暖，让人深信不疑。

我不自觉点头：「好。」

「已经竞价到八万了！」卷毛姐姐突然打断我们，「小橙栀，你牛逼大发了！」

「八万？」我不解地问，「能买多少火腿肠？」

「能让你吃到恶心，吃到吐，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它！」

「嘿嘿嘿，真好。」

最终，我的画以十二万的价格成交。

卷毛姐姐说：「小橙栀，不！小蒋老师！苟富贵，勿相忘啊！」

「狗怎么能富贵？」我睁着懵懂的眼睛问。

大家都笑了，笑容里充满善意，他们真心为我感到开心。

自从来到秦殊的工作室，我发现不是所有人都讨厌傻子的。

这里的人非但不嫌弃我脑袋不灵光，还夸我单纯、善良，说我有天赋。

「也不枉秦老师花了那么多精力打造你、包装你。小橙栀，将来发达了，一定要感谢秦老师啊！他可是你的伯乐！」

「嗯嗯！」我疯狂点头。

这个特别的时刻，我好想打电话跟厉璟分享这个好消息——

蒋橙栀不再是一个人人厌弃的赔钱货，她也能靠双手挣钱啦！

可是，厉璟一定不想接到我的电话。

我失落地将电话手表放下。

算了，等他回来再给他一个惊喜。

我自我安慰道。

回去的路上，秦殊开车，我坐在副驾驶座上还是感觉很不真实。

我真的能赚钱了？

我能自己养活自己了吗？

爸爸为了不让我找到，已经换了新号码，否则我一定打电话告诉他。

现在这份激动无处安放。

我摇头晃脑，无法平静下来。

「这么开心？」秦殊骨节分明的手擦过方向盘，觑了我一眼。

「好开心，好开心！」

「那我们怎么庆祝？」

「亲个嘴吧，秦老师！」我睁大眼看向他。

14

秦殊嘴角抽搐，神色一言难尽。

「小橙栀，你确定不是在对我耍流氓？」

「可是我现在心脏怦怦跳，快要跳到嗓子眼了，摁都摁不回去，我好慌、好紧张。我现在就想亲嘴。」我抚着胸口，又开心又害怕。

秦殊叹了口气，将车停在路边。

「就亲一下，可以吗？」

我疯狂点头，迫不及待地越过中控台，扑到他身上。

一下怎么定义？

只要我的嘴唇不离开，都算一下是吗？

我都不敢咬他了，嘴唇紧紧粘在他的唇瓣上，一刻不敢分离。

「小橙栀，轻一点，我，我喘不过气来了。」

我移到他的嘴角，给他留出空隙：「那你现在喘。」

秦殊微张开嘴换气，而后低低地笑开。

「小橙栀，如果想要跟你谈恋爱，应该经过谁的同意？」

他说话的时候，热气扑在我的侧脸上。

嘴唇不停地碰触到我的唇上。

湿湿麻麻的，好舒服。

「谈恋爱是什么意思？」

我没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有点软了，像是无意识的嘤咛。

「谈恋爱，是让我们的关系更近一步，比朋友更亲密。」

「比朋友还亲密？」

我倏地坐直，一脸难以置信：「还有比朋友还亲密的关系？那能一直亲吗？」

「有，而且谈恋爱后，情侣间接吻就不需要提前问了，想亲的时候，就可以亲。」

「还有这好事儿？」我直接破音，简直惊呆。

「谈！现在就谈！」我小手一挥，立马决定。

秦殊深邃的眸子细细打量我，而后郑重地开口：「那从今天起，蒋橙栀就是我秦殊的女朋友了。我是你的男朋友。」

「嗯嗯！」

「不过，」带有薄茧的拇指轻轻擦过我的嘴角，「小橙栀，我们的关系要先保密，可以吗？」

我眨巴着眼：「为什么？」

就跟厉璟不想让人知道我是他的未婚妻一样，秦殊也不想让人知道我是他的女朋友吗？

因为我是傻子吗？

为什么成年人的世界，要隐藏这么多东西啊？

我有点失落，脑袋垂落：「可我不想隐瞒，你是我第一个男朋友。」

「不是的，小橙栀。」秦殊心疼地捧着我的脸。

「隐瞒我们的关系，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你现在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他们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会将你自动代入『秦殊的女朋友』这个角色。这样，不论你付出多少努力，取得多少成就，大家只会以为是我在托举你。

「可是橙栀，我想让世人看到你本来的光芒。」

我听不懂这些，撇着嘴不满：「这么复杂，那我不做你女朋友不就好了吗？」

秦殊的手倏地收紧，眼中闪过一抹慌张：「可是橙栀，我想跟你谈恋爱，我想做你男朋友，我喜欢跟你在一起这种放松的感觉。」

他说他喜欢跟我在一起哎！

竟然有人愿意跟我在一起哎！

我双眼放光：「真的吗？」

「嗯。」秦殊点头。

他的眼神越来越深，像要将我吸进去。

「小橙栀，现在男朋友想亲你可以吗？」

「你不是说，」我搅着裙子，「不需要提前问了吗？」

秦殊笑开：「我们小橙栀真聪明，都会活学活用了。」

他一把掐住我的腰，将我抱到他腿上。

我跨坐在他的腰上，黑色的丝绒裙子铺开，盖住了两人交叠的双腿。

今天的吻好像跟以往不一样，但是具体怎么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

反正秦殊的呼吸好乱好急，又热又烫。

他一边亲吻，还一边摩挲我的后脖颈。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却控制不住地仰着脖颈向后找他的手，想要更多触碰。

后来，我正陶醉着，秦殊突然不亲了。

他还摁住我乱摸的手，不让我动。

下巴埋在我的脖颈间，声音哑得可怕：「小橙栀，别动，让我缓缓。」

我并不知道他要缓什么。

但这个时候，我却格外听他的话，乖乖地伏在他的怀里，耳边是他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秦老师，你生病了吗？」

「嗯，快死了。」他闷闷地说。

「是因为跟我亲亲吗？」

「嗯。」

「那我们以后不亲了。」

他略带薄茧的大手插进我的头发，叹了口气：「要亲的。想要一直亲。」

15

临城顶奢会所。

包厢里，厉璟在跟高中喝酒。

他是三天前回临城的。

原本应该第一时间联系蒋橙栀，把她接回家。

但他转念一想，有人主动帮他照顾那个麻烦精，他干嘛自讨苦吃？

一个出去放水的同学回来后，一脸贱兮兮地说。

「哥几个，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谁？」

「秦殊！咱们大一中的神话！数学竞赛全球金奖，保送北大，结果拒了北大，跑佛罗伦萨学画画那个。」

厉璟不屑地笑了：「见到秦殊一面有什么了不起？我还有他微信呢！」

「真的假的？」几个女同学立马挤过来，「你跟秦殊还有私交？我听说他性格十分冷淡，没什么朋友的。」

厉璟打开手机：「喏，你们自己看。」

大家争先恐后地趴在手机上，通过朋友圈寥寥无几的几张获奖照片，确定了这正是秦殊的朋友圈无疑。

「厉璟，深藏不露啊！」女同学竖起大拇指。

厉璟得意地抿了一口酒。

那个男同学看着几个犯花痴的女生，摇头嘲讽。

「就你们几个这水准，就不要肖想校草了。刚才我看到跟在秦殊旁边的女孩，那真是绝色啊！童颜巨乳啊，兄弟们！身材火爆得不得了。要屁股有屁股，要腰有腰，一掐都能掐出水来。」

他一边说，还一边托着手，在自己的胸前比画。

厉璟点头附和：「他那样显赫的出身，长相出众，能力超群，找女朋友肯定眼光高。」

众人一片唏嘘。

厉璟喝多了酒，也要出去上厕所。

他推开门，视线不经意地扫向二楼 VIP 包厢。

就看见一对俊男靓女站在那里。

男人身材颀长，一身清冷矜贵气质。

女孩穿着一袭浅绿色的修身旗袍，身材婀娜，衬得一张娇俏的侧脸如同刚成熟的春桃儿。

春桃尖尖上透着诱人的淡粉，让人看了忍不住想咬一口，尝一尝她鲜嫩的汁水儿。

光是背影，就让人浮想联翩。

男人似是不悦，拿过一件披肩裹住女人的香肩。

女人忸怩片刻，放弃挣扎。

瞬间，美好的曲线被遮住大半。

厉璟收回眼，脑中不自觉地冒出几个字——又纯，又欲。

果然，人跟人的命，截然不同啊！

秦殊的身份，就得配这样的女人。

他怅然地叹了口气，刚要收回视线。

那女孩突然笑着回过头。

一刹那，时间仿似静止，世间万物失去颜色。

「蒋橙栀？」

16

今天，秦殊说有一个画展想跟我预约作品，所以他做东请对方吃饭，洽谈细节。

他让卷毛姐姐给我置办一身行头。

卷毛姐姐开心地为我选了一身旗袍，化了淡妆。

我自己都被自己惊艳到了。

我以为秦殊肯定会喜欢，可是没想到他只是短暂惊讶片刻，脸色就黑了下来。

「谁让你给她穿成这样的？」他板着脸指责卷毛姐姐。

「优雅、美丽、知性，哪一点不符合老板你的要求？」

秦殊语结，憋闷。

无语。

趁甲方还没来，他向卷毛姐姐借了丝巾，非要给我围上。

我不同意，他就将我拽出包厢。

「橙栀，听话。」他板着一张俊脸。

「不听！我就喜欢旗袍，我就要好看。」我也犯了驴脾气。

「你这样，很多男人都会盯着你看，乖，系上。」

「可是，」我不开心地说，「你不是告诉我，漂亮的东西不怕欣赏吗？」

秦殊又被我噎住。

他叹了口气，伏在我耳边，热气扑在我的耳后。

「这样美丽的橙栀，只留给我一个人偷偷欣赏，好不好？」

说罢，他在我的颈子上啄了一下。

我身体一颤，脊柱蹿上一股酥麻。

秦殊趁机摁住我的肩膀，将丝巾围上。

「你耍赖！」我跺脚。

秦殊眉眼舒展开，看着我笑：「小样，我还治不了你。」

看他笑，我也想笑。

我向前一步，将脸颊送上，刚想让他再亲我一下。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怒吼。

「蒋橙栀！」

我脊背一僵，缓缓看向朝我走来的厉璟。

「蒋橙栀，真的是你？」厉璟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

他上下打量我，忽地笑了：「我还以为是秦殊的女朋友呢，原来是我家橙栀。」

说着，他伸出胳膊将我亲昵地带到身前。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因为他之前从来不让我亲近。

我对他的触碰，无来由地产生抵触。

身体本能地作出反应，我从他怀里挣出，站到秦殊身旁。

秦殊将我护在身前，感受到他的气息，我慌乱的心情才有所好转。

厉璟脸色难看，看着自己空掉的手臂。

「蒋橙栀，你躲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我嗫嚅道。

「过来，到我身边来。我出差回来了，现在带你回家。你已经麻烦秦殊够久了。」他严厉地命令道。

「我……我不想回去。」

厉璟刚出差那段日子，我日日夜夜地想念他，害怕他不要我了。

可是秦殊接管了我的生活，他带我学习，领我认识不同的人，从来不因为我在公共场合不合时宜的举动批评我。

相反，他夸我胃口好，说我的天马行空是宝贵的财富，他还让我的作品被更多人看到。

我才知道，傻子也是值得被尊重的。

只要放对地方，垃圾也能发挥自己的价值。

卷毛姐姐，还有工作室里的其他哥哥姐姐，他们从不叫我「小傻子」，他们喊我「小蒋老师」，甚至他们会拿着自己的作品让我提意见，即便很多时候我的话并没有作用。

但是他们会亲切地向我道谢：「小蒋老师真棒！你的这个思路让人眼前一亮！」

这种每天被珍视的感觉，我以前想都不敢想。

我，我已经好久没有想起厉璟了。

他是不是又要骂我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了？

我偷偷看了一眼秦殊。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地淡漠、疏离，看起来不好说话。

可是，我知道他冷硬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炽热的心。

每次跟他在一起，我就觉得温暖、舒服，舍不得离开。

秦殊将手揣进西裤口袋，姿态随意散漫。

他淡淡开口：「我记得厉先生答应过橙栀，出差回来立马来接橙栀。现在是……」

他挑了挑眉，视线瞥向纸醉金迷的包厢。

17

包厢里热热闹闹的，一看就不是工作场合，而是朋友相聚。

厉璟眼神躲闪，声音失了几分底气。

「我是实在推不了才来参加聚会的。我本来想的是聚会一结束，就去接橙栀。」

这时包厢里出来一个男人。

那人喝得醉醺醺的，说话都不利索。

「厉璟，不是说好了今晚不醉不归，明早一起去打球吗？怎么半天不回来？」

我疑惑地看向厉璟。

秦殊冷笑：「这就是你说的，聚会一结束就去接橙栀？」

厉璟脸色尴尬：「我……」

醉醺醺的男人突然激动上前：「我去，这不是咱们刚才讨论的一中神话吗？厉璟，你小子真认识秦殊啊？这个女生是……是……」

男人揉着太阳穴，半天说不出来。

厉璟：「是我未——」

秦殊：「邻居妹妹。」

厉璟惊诧地看向秦殊，秦殊面无表情。

我想起厉璟之前的交代，急忙点头：「嗯，对，我是厉璟的妹妹。」

不是未婚妻。

厉璟反复交代过的。

男人一拍额头：「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当年厉璟不是天天追着这个邻居妹妹跑吗？怎么，最后还是没追上吗？啊，现在小妹妹是秦殊的女朋友？刚才我说的那个绝色就是她！真的是秦殊的女朋友啊！秦大神，你跟你女朋友真是郎才女貌啊！」

男人一脸恭维。

秦殊听得心里很熨帖，眉目都舒展起来：「谢谢。」

不过，厉璟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咬了咬牙，什么都没说。

絮絮叨叨的男人终于被厉璟推回包厢，厉璟捉住我的手腕。

「蒋橙栀，等我跟他们说一声，我们就回家。」

「我不回家。」我躲到秦殊背后。

「你说什么？」厉璟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蒋橙栀，你没搞错吧？这世上唯一还愿意管你的人是我，你不跟我回家去哪儿？秦殊愿意照顾你这样的傻子，是人家大发慈悲，你不能蹬鼻子上脸！最近这段时间，你已经给秦殊添了很多麻烦了。他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忙，我们不要打扰他了。听话！」

「我不回家。」我紧紧拽住秦殊的西装衣角。

虽然我知道厉璟说的都是实话，可我就是不想回到那个人人看不起我，所有人都觉得我是麻烦的地方。

秦殊攥住我手，安抚地拍拍我：「有我在，橙栀不怕。」

他转头看向厉璟：「厉先生可能误会了。我愿意照顾橙栀，不是大发慈悲，而是因为我珍惜她的才华，珍惜她。橙栀这段时间对我工作室的帮助，为我们创造了巨大的效益，我非但不觉得麻烦，还要感谢橙栀，也会对她的劳动给予丰厚的报酬。」

「谁？」厉璟一脸难以置信，嘴角勾起嘲弄的弧度，「秦殊，你没搞错吧？蒋橙栀她是个傻子啊！她除了给人添麻烦，还能干什么？」

我落寞地低下头。

此时，几个西装革履的人上了楼，一看身份就不寻常。

秦殊介绍道：「这位是央美的教授，这位是临城博物馆馆长，这位是鉴开公司的创意总监，他们都对橙栀的才华非常感兴趣，今天是从不同地方赶过来，专程来跟橙栀探讨交流的。那么厉先生，去参加你的聚会吧，我跟橙栀要进去忙正事了。」

说罢，不等目瞪口呆的厉璟作出反应，秦殊拥着我进了包厢。

见我一脸落寞，魂不守舍，秦殊低头看向我。

「小橙栀，不用为别人的挖苦嘲讽而神伤。不管你有多好，在不喜欢你的人那里，即便你温柔得像一只猫，他也只会嫌你掉毛。相信自己，你很棒，你很好。」

我望了望几位器宇轩昂的老师，怯怯地问：「他们会喜欢我吗？」

秦殊笑笑：「会。橙栀会得到越来越多的人的认可。你只需要释放你的才华，其他的事情，有我。」

他摸了摸我的头。

卷毛姐姐揶揄道：「老板，你什么时候能把给小橙栀一半的温柔分给我们，我们就满足了。」

秦殊收了笑容，脸上恢复了一贯的严肃：「你觉得呢？」

卷毛姐姐耸耸肩：「好好好，我承认，我没有小橙栀的才华。」

在座的人全都笑了。

他们好像都已经知道我跟常人不太一样。

但是，所有人都只讨论我的艺术能力。

没有人对我的智商进行挖苦讽刺。

最后，秦殊主导，卷毛姐姐协助，为我定下了近期的规划。

参加几场全国性的绘画比赛，获取专业认可。

为博物馆提供几幅作品，赢得口碑。

那位留着小胡子的创意总监说：「小蒋老师只管放心大胆地画，其他事情交给我跟秦殊！」

卷毛姐姐兴奋举杯：「小蒋老师这颗新星，正冉冉升起！」

18

商谈结束，我还有点晕忽。

全程都不用我说一句，事情就定下来了？

卷毛姐姐着急回家给孩子做饭，秦殊陪着呆愣的我发呆。

我晃晃悠悠地去洗手间，他也跟着。

有时勾唇笑笑，有时揉揉我的脑袋，什么都没说，只是陪着我。

我仰着头：「秦老师，我感觉自己在做梦。」

「做梦啊……」秦殊拖着腔调，拉长尾音，「需不需要给你点真实感？」

我眨巴眨巴眼：「要！」

结果，我还没反应过来，秦殊一把将我扯进一旁的储物间。

「唔——」

炙热的唇，炙热的身体贴上来。

「小橙栀，别紧张，让我亲亲就好了。」他咬着我的耳朵说。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急切，断然没有平日里的云淡风轻。

嘴唇的亲近似乎不够。

他开始裹挟着我的舌头，翻卷，游走，缠绵。

牙齿磕碰到一起，像是发令枪的信号，他更加放肆。

以往从不逾矩的手，今晚像是再也束缚不住，沿着我的身体曲线游走。

他极力克制，指尖与我的身体若即若离。

待来到我的臀线，他轻轻抬离，与柔滑的旗袍面料保持着细微的距离，再不肯上前。

手上释放不出来的力量，全都汇聚到唇上。

他吻得越来越凶，越来越急。

「秦，秦老师，唔，我有点站不住。」

他拿着我的手放在他精瘦的腰上：「乖，靠在我身上。」

「我的心脏要跑出来了，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难受？」

「嗯……」

「那，还要吗？」

我哭着迎上前：「要，要，还要。」

周围的空气似乎被抽走，我浑身失了力气，半挂在秦殊身上。

身体里像是有虫子噬咬，而只有更深的碰触才能缓解我的难受。

我觉得自己气若游丝，下一秒心脏就要爆炸。

突然，储物间的门被一脚踹开。

厉璟站在门外，眼眶通红，目眦欲裂。

「你们抱在一起做什么？」

秦殊立马调转身体，将我遮挡在怀里，呼吸急促。

我舔了舔唇，腿软得站不住，半天才探出头来。

「厉璟，你果真没骗我，我跟秦老师的友情已经很深很深了呢！

「交朋友，真的好舒服啊！」

19

厉璟对秦殊动了手。

秦殊唇角挨了一拳，渗出血丝。

我心疼地护住他，求厉璟别伤害他。

秦殊抹了抹唇角，脱下西装，放到我手里。

然后在我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将厉璟压在身下，一拳一拳地招呼到厉璟脸上。

我听到拳拳到肉，血肉模糊的声音。

他的手，一定很疼吧！

我焦急地跪在他旁边，哭得眼泪汪汪：「不要打了，不要打他了。」

厉璟艰难地朝我笑：「蒋橙栀，我就知道你是在乎我的。」

秦殊的脸色黑沉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低沉、压抑。

拳挥得更大力了。

我抱着他的胳膊：「秦殊，你这样手会疼的，我不想你疼！」

储物间的气氛瞬间不对了。

厉璟跟秦殊全都用奇怪的神色看向我。

秦殊冰冷如霜的脸像是破开一道缝，勾唇笑开。

而厉璟眼里的光，彻底灭了。

秦殊停下了拳头，一脸不屑地看向他。

「我不打你，因为小橙栀心疼我的手。

「但不代表，你不欠打。

「好好的蒋橙栀，因为你的 PUA，自卑、敏感，怀疑自己，你是她的邻家哥哥还是畜生？

「你说，你刚刚出差回来？可是我怎么听说，你三天前就回到临川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橙栀？你知道她自己在家里，连饭都没得吃，想你想得偷偷哭吗？

「以前，你是她唯一的依靠，可是现在，你不是了。她已经有了我，有了很多爱她、尊重她的朋友，所以，歇了你肮脏的心思吧！蒋橙栀不是满足你虚荣心的物件。

「不是嫌她是个傻子，说她是个累赘吗？把她给我吧，我非但不嫌弃，我还会将我所有的爱与尊重都给她！」

厉璟青紫的眼眶中，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

他想要直起身找我，却被秦殊一脚踩回去。

厉璟艰难地开口：「橙栀，我承认我之前对你很差，但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从你高一起，我就开始喜欢你，没有人能比我更喜欢你了。我虽然说话难听，但是我从没有想过真的放弃你、不要你。我说那些话的时候，都是气话。你别生我的气，跟我回家，好吗？」

我躲在秦殊身后，小手紧紧攥着他的白衬衫。

秦殊听到厉璟的话，下巴微抬，笑了。

「厉先生，你的喜欢，纯度太低了，连我公司的猫都比你感情真挚。」

厉璟恨恨地盯着秦殊，眼里喷射怒火。

「秦殊，以前我当你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你是乘人之危的小人。我只是拜托你照顾橙栀，没让你勾引她！不论你使了什么手段，我告诉你，我跟蒋橙栀七年的感情，不是你一个外人能插足的！」

秦殊面色如常，蓦地嗤笑一声：「谬赞。能不能插足，全靠你的衬托。」

在厉璟绝望的眼神中，秦殊护着我离开。

走到门口，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又跑了回去。

厉璟惊喜地叫：「蒋橙栀？你还是舍不得我的，是吗？」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板板正正地放在厉璟剧烈起伏的胸口。

「厉璟，这是秦老师帮我卖画挣的钱。我放在身上好久了，想等你出差回来的时候给你个惊喜。我想跟你说啊，橙栀也能靠自己的双手挣钱了呢！这些年，我吃了你那么多饭，花了你好多钱，我其实一直都很自责，总想要找办法回报你。现在，秦老师，帮我找到办法了，我以后会挣更多的钱，我会慢慢还上我欠你的，这样，你就不用那么辛苦地出差，不用骂橙栀是一个只知道吃的蠢货了。」

几滴泪从厉璟的眼角滴落下来，他抬起手试图捉住我的手。

我吓得赶忙向后躲。

厉璟的手落空。

他好像特别伤心，哭着问：「蒋橙栀，我不要你的钱，我只想让你跟我回去。从今以后，我们好好的，我再也不会骂你，我会像当初那样珍惜你，好不好？」

我摇摇头：「不要。我要跟秦老师走了，大花还在雨棚下等我呢。卷毛姐姐说，大家给我准备了庆功宴，等我回去吃席。厉璟，你自己回去吧！」

说罢，我转身牵住秦殊的手。

「秦老师，我们走吧。」

秦殊将我的手攥得很紧。

他的眼里是快要溢出来的心疼、怜惜。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用拇指指尖在我的掌心轻轻一捏。

我懂。

他在说：「小橙栀，我在。」

20

秦殊开车载着我回工作室。

在门口撸了一会儿大花，我们才往里走。

结果，刚进门，有个留着一头长直秀发，身材苗条的女孩跳到秦殊面前。

身姿轻盈，一脸俏皮，很漂亮。

「师兄，我回来啦！」

秦殊向后撤了一步，眉头微皱。

「回来你该向人事汇报，而不是找我。」

「你是我亲师兄，也是我亲老板，我找你汇报不是一样吗？」

秦殊面色微沉：「蒋芊芊，在公司，请你分清上下级，不要将在学校的关系混淆进来。」

女孩吐了吐舌头：「臭师兄，就知道凶人家。」

秦殊没有接收到女孩的撒娇，皱着眉头往里走。

女孩刚要跟上去，突然看到躲在秦殊后面的我，瞬间花容失色。

「蒋橙栀？你怎么在这里？」

秦殊骤然回头，瞳孔微缩：「你们认识？」

我胆怯地点点头，指着蒋芊芊。

「她是我姐姐。」

蒋芊芊嘲讽地笑：「谁要当你这个傻子的姐姐？」

21

蒋芊芊是我后妈的女儿。

比我大了两个月。

我车祸后，妈妈去世，爸爸娶了新的阿姨。

我突然有了一个姐姐。

这么说也不对，准确点说，我突然失去了妈妈和爸爸，失去了家。

因为原本爱我、疼我的爸爸，成了蒋芊芊的爸爸，像甩开一条臭虫一样将我甩开。

我还记得他指着我的鼻子恐吓我。

「蒋橙栀，爸爸有新的家庭了！如果你还爱爸爸，就不要来影响我和睦的家庭。离我远远的，永远不要来找我！」

我懵懂地点点头，大概能明白爸爸的做法。

毕竟，我是个傻子。

而蒋芊芊却很聪明，她能上国外的大学，跟着厉害的老师学美术。

而我，连个老师都没有。

如果不是秦殊，我大概要蹲在地上画一辈子吧。

我更没有想到的是，秦殊管蒋芊芊叫「师妹」。

他们关系一定很亲密吧？

是比朋友还要亲近？

还是比恋人还要亲近？

我惶恐地看向秦殊，想说话，又紧闭上嘴巴。

我要是求他不要丢下我，他会很烦吧？

可是我出于本能地察觉，蒋芊芊抢走了我的爸爸，还要抢走秦殊。

秦殊神情是一贯的漠然冷沉。

我落寞地低下头。

我刚刚拒绝跟厉璟回家。

要是秦殊也不要我了，我该去哪里呢？

想到这，我鼻子好酸，眼泪往下滚。

卷毛姐姐听到声音过来，恍然大悟。

「怪不得我一直觉得小蒋老师跟蒋芊芊长得很像，原来是亲姐妹啊！有次我看到小蒋老师的背影，还以为是蒋芊芊呢！因为两人性格差别太大，我都没敢往这方面想。」

蒋芊芊指着我的鼻子，一脸难以置信。

「许姐，你叫她什么？小蒋老师？我的天呐！你们知不知道她是个傻子啊？她的智商连一条聪明点的狗都赶不上！小蒋老师，哈哈哈，笑死我了！」

说到最后，蒋芊芊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秦殊不满地看向她，语气冰冷。

「现在工作室的人都称呼橙栀叫『小蒋老师』，你也要这么喊。」

蒋芊芊笑得眼角都湿了：「不是，凭什么啊？我凭什么管一个傻子叫『老师』？」

秦殊冷声道：「就凭她一个没上过大学的女孩，画的作品比你好一千倍，将你一个佛罗伦萨美术学院毕业的高才生，甩出十条街！」

卷毛老师暗暗竖起大拇指：「哇哦，向来事不关己的老板第一次介入员工争执啊！好 man 啊！」

蒋芊芊刚要擦下去的泪花，瞬间变成难以置信的泪水，沾在眼角要落不落。

「秦殊！你怎么可以偏袒一个傻子？我要告诉老师，你欺负我！」

秦殊牵住我的手腕，将我拉至身前：「去吧，我倒要看看，老师是偏袒一个平庸的徒弟，还是一个真正的天才！」

蒋芊芊跺了跺高跟鞋，捂着脸跑出去了。

我对面前的景象感到有些蒙，仰脸看向秦殊：「你，你不赶我走吗？」

秦殊薄唇轻勾，笑得难得温柔：「你刚才不是看到了吗？」

「我还以为，你也会选择聪明的姐姐，不要又蠢又笨的妹妹。」

秦殊揉了揉我的头：「所以，他们之前是这样选择的吗？」

我伤心地点点头。

秦殊微微弯腰，温柔地看向我：「蒋橙栀，他们都做了错误的选择。我永远都会选你。」

「选多少次都选我吗？」

「嗯，不管多少次，我的选择都是你。」

卷毛姐姐抱着肩膀颤抖：「老板，知道的以为你是爱惜人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勾引我们小橙栀呢！」

秦殊的脖子爬上一抹粉色，匆匆回了办公室。

卷毛姐姐拉着我的手讲悄悄话：「小橙栀，我跟你讲哦！虽然蒋芊芊毕业于世界名校，但是她性格高傲，就因为跟老板是师兄妹，经常在公司里横着走，我们都不喜欢她。而且，她虽然是名校毕业的，但是画出的作品……」

卷毛姐姐摇摇头。

「一言难尽……连我这种国内二本学校毕业的，都画得比她好！也不知道当年是怎么考上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

「而且啊，她一天天的，想方设法勾引老板，我还担心老板被她蛊惑，但是，老板没有让我失望！你看他看到她时，眼里全是不耐烦，哪有看到我们小橙栀时的温柔耐心啊！

「小橙栀，我们都很喜欢你，所以你不要害怕！即便老板哪天不要你了，姐姐也要利用自己多年打下的人脉，推荐你去别的工作室！你真的不用担心哦。哎，小家伙，你怎么哭了？」

卷毛姐姐手足无措地帮我擦眼泪。

结果眼泪越擦越多。

最后，卷毛姐姐把我抱在怀里，语气哽咽：「唉，也不知道我们小橙栀受了多少委屈。感受到这么一丁点的温暖，都要哭鼻子……」

22

我没想到，厉璟会来工作室堵我。

晚上，大家都已经下班了，我跟着秦殊从办公室出来，正要回家。

厉璟突然从黑暗中冲出来，捉住我的右手，语气迫切。

「蒋橙栀，跟我回去。」

我拼命挣脱，但他手上力气好大。

秦殊扯住我左手，想将我拉住。

但是厉璟越扯越紧。

我疼得皱眉。

秦殊立马松开我的手，紧张地出声。

「放开她！你弄疼她了！」

厉璟望了眼我被拽红的手腕，力气稍微小了些，但依然要将我拽走。

「蒋橙栀，你答应我，跟我回家，我就放开你。」

「我不回去！」

「厉先生，之前是你嫌弃橙栀，是你把她赶出家门，现在这副深情的样子是给谁看？」

「你闭嘴！你这个虚伪的男人！我告诉你，我是蒋橙栀的未婚夫！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之前，我只是被她变傻的事情搞乱了心，对她有一些严厉，可我一直都是喜欢她的！」

秦殊微微眯起眸子，眼中透出几分嘲讽。

「之前说是橙栀邻家哥哥的是你，现在说是橙栀未婚夫的也是你。厉先生，你到底哪句话真，哪句话假？我凭什么信你？信口开河谁不会？我还要说蒋橙栀是我秦殊的妻子呢！」

厉璟被秦殊怼住，声音带上了无奈的苦楚：「秦殊，我真的是蒋橙栀的未婚夫，求你把她还给我好吗？你这样的出身、相貌，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呢？为什么偏偏跟我抢傻了的橙栀呢？之前是我虚荣，不敢承认我跟蒋橙栀的关系，我现在知道错了，求你大人有大量，把她还给我，好吗？」

「不好。厉先生，令你失望了，我没有什么大人大量，更没有将心爱之物拱手让人的习惯。」

秦殊不愿跟他废话，叫来保安，厉璟才终于被拖走。

厉璟被保安架住胳膊，绝望地喊：「我是不会放弃蒋橙栀的，永远不会！」

秦殊脸色阴沉，拥着我上车。

坐在车上，他心疼地在我手腕上呼气。

我嘟嘟嘴：「要亲亲。」

秦殊笑笑，摘掉眼镜，放在驾驶台上，将我抱了过去。

不同于以往的情动，秦殊这次吻得十分克制。

他好像不在意自己的感受。

只是想用一下下的啄吻，安抚我恐慌不安的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情绪终于安定下来。

他才将我抱在怀里，紧紧拥住。

「秦殊。」我小声问。

「嗯？」他声音低沉略哑，带着致命的性感。

「我有个疑问。」

「什么？」

「之前，爸爸说我跟厉璟很相爱，我们高中就在一起了，并且早早订婚。我车祸后，厉璟说他会照顾我一辈子，不离不弃。」

秦殊的呼吸冷了几分，似是不开心。

我摸了摸他的下巴安抚他，继续说：「可是，那天，厉璟的那个朋友说，厉璟追了我好久，直到高三我还没有同意……我有点搞不懂了，是谁说谎了吗？」

秦殊没有言语，他将我拉开一点距离，探究地看向我的脸。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我局促地摸摸脸颊。

「不是。」秦殊笑着摇头。

「只是我的小橙栀突然说出这样有条理的话，我一时不适应。谁说我的小橙栀傻？她明明比很多人都聪明。」

我将头蹭在他怀里：「我想不明白啊，感觉脑子里面好乱好乱，所以才问你呢！」

秦殊碰碰我的鼻尖：「我没有见过你的爸爸，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但是那天那个男同学说的话，不像是说谎。也许你跟厉璟之间的关系，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吧。」

23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披肩长发的女孩，在老家属院的天台上画画。

夕阳如同蛋黄一样灿烂。

女孩背影清瘦、纤美。

她的侧后方支着一个手机，将她作画的过程直播到视频平台。

下面好多人在讨论。

【能画出这种画的女孩，双手是被上帝放在怀里捂过吧？】

【博主的手好漂亮，又白又细，背影也好美。博主能不能转过脸让大家看一眼啊？是不是美若天仙？好奇死了。】

【听说博主收到佛罗伦萨美术学院抛出的橄榄枝了？果然，是金子总会发光。】

【我要是有博主这个水平，我一天谈八个男朋友！】

突然，身后破旧的篮球场上打球的少年跑过来。

「学妹，也给我画一张呗？」

女孩关了直播，回头看向穿着一身白色球衣的男孩。

我也好想看看女孩的脸，所以在梦里我都不敢呼吸，直勾勾地盯着女孩的脸。

啊，看到了！

我的心脏一抽。

可是，怎么是我的脸？

梦里的蒋橙栀笑着将头发掖到耳后，对我说。

「嗨，我是十六岁的你呀！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我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有好多话想对十六岁的蒋橙栀说，却怎么也组织不好语言，半天发不出声音。

我正焦急得团团转，梦里的女孩突然换了一张脸。

她变成了蒋芊芊。

蒋芊芊也在笑，但是笑里全是讽刺。

「你就是二十二岁的蒋橙栀？小傻子，滚远点！」

我难过地哭喊：「我不是小傻子！我是，我是蒋橙栀，蒋橙栀不是小傻子！」

……

我醒来，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